第23章 第23章_汴京梦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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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第23章

  由于这一年灾害频仍,除五月京师水灾,还有四月河道决口,六月诸州郡奏报水灾,皇帝以为至和乃不详年号,决意弃之,遂于九月十二日颁布诏令,改年号为“嘉祐”。

  与年号更易相隔不远发生的,则是当朝宰相嫁女的喜事,据闻宰相富弼亲挑的女婿冯京乃当年的三科状元,时下更于馆阁任职,品貌皆端,可谓前途无量,时人莫不以“乘龙快婿”称之,感叹命之不同。

  迎娶当日,锣鼓喧阒,朝中半数以上官员寄来贺帖,更有众多同僚亲至,一一向宰执道贺。欧阳修作为富弼的老朋友,自然也携家眷前往,然欧阳芾却以身体抱恙为由,未跟随前去。

  富府迎亲的车檐穿过街巷时,欧阳芾正与温仪闲坐分茶店里,温仪问她道:“怎么不去呢?”

  欧阳芾挠挠头:“有叔父和婶婶去便好,我还是罢了,去了也只凑数吃白饭......不过我有托婶婶将礼物送给清殊。”

  “你们才见过几次,你便送礼给她。”温仪稀罕道,颇嫌她出手阔绰。

  “盼望她幸福嘛,也非什么贵重之物,”欧阳芾笑笑,以富清殊的身份,又怎缺珍奇贵宝,“他日四娘嫁人,我定送更好的给四娘。”

  温仪面上忽有须臾凝住,她瞧着欧阳芾一双湛亮含笑眸子,道:“阿芾如今可还伤心?”

  欧阳芾摇首:“不会了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好,”温仪笑了,“那我有一事要告诉你。”

  “何事?”欧阳芾略感奇怪,从前温仪欲说什么,从不铺垫这许多。

  “我要嫁人了。”温仪道。

  欧阳芾望着她,许久方从她的眼神里确定,她未在说假话:“......何时的事?”

  “一个多月前爹便同对方约好了日子,只那时我担心你尚在为冯当世难过,故不曾立即告诉你。”温仪呷着茶水,雾气慢悠悠升腾起,遮住她清素容颜。

  欧阳芾一直认为温仪不施粉黛也很好看,只因需常照看店铺的缘故,她面上总是敷粉,唯独如今与她闲坐用食,方卸去这套繁复,显出一张婉丽清净的少女面孔。

  也正望着这张面容,欧阳芾才恍然意识到,温仪今岁已二十有一,放在寻常百姓家早应嫁作人妇了。

  “对方是什么样的人?”

  “他父亲在洛阳做香料生意,他考过功名不中,后便继承了家业,他母亲与我娘自小相识,故这门亲事是在我们幼时便说定的。”

  “他对你好吗?”

  “我只见过他两三面,”温仪闻言笑道,“还是在十岁之前,现下连他什么模样都不甚记得了。”

  “......”

  欧阳芾怔怔视她,温仪不禁道:“傻瓜,你那是什么表情?”

  “你愿意嫁给他吗?”欧阳芾问。

  “愿意又如何,不愿意又如何,我爹一直惯我到今日,也该报答他了。”温仪言语轻巧,欧阳芾知她是要强之人,即便心中不如意,也断不肯教他人瞧见。

  她也知晓,温仪喜欢的是像狄青那样的大英雄,喜欢做的事是每日替父看店,盘算生意,不喜欢的事是女红,最耐不住的便是坐在家里无事可干。

  “四娘的夫婿定是个既会打理生意,又懂得疼娘子的好郎君,四娘性子也好,样貌也好,嫁过去定讨夫家喜欢。”欧阳芾最终笑起来,说道。

  “我们阿芾嘴巴就是甜。”温仪满意地揉揉她脑袋。

  “四娘嫁人以后,我还能去找四娘吗?”欧阳芾问。听温仪言中之意,夫家既在洛阳,想必她日后也要跟随夫君居住洛阳。

  温仪闻她此言,心中倏忽一热,脑中霎时间闪过的是连日来与父因婚事争执不休的画面,自己对镜掩泣的画面,她美眸盈着波光道:“当然,阿芾一定要来看我。”

  红烛昏帐,芙蓉帐暖,转眼富清殊与冯京成婚已有数日,这日她于镜前梳妆,侍女将一幅画递来询问:“娘子看,这一幅画是收起来,还是挂在何处?”

  “我看看,”富清殊将它揽过,随后不禁笑了,“先搁在我这儿吧,官人还未看过,我想给他看看。”

  “想给我看什么?”冯京踏进门来,听她二人谈话,面上不由露出温和笑意,他官袍未褪,此刻更衬得面如冠玉,丰神俊朗。

  富清殊欲自案前起身,被他先一步走来,揽住她的肩示意她坐着,于是富清殊道:“这是成婚当日欧阳家二娘子送来的礼,可惜她当日身子不适,未能到场。说来我与她也有缘,她是位好灵巧的女子,风趣可爱,画作得也出色,此前她说等我成亲时会送我幅画,没成想画的是这个。”

  她语带羞涩,又染着自然而然的喜悦:“夫君觉得好看吗?”她仰首望向冯京,却未如意料般在对方脸上找到喜色。

  “夫君?”

  冯京回神,发觉自己竟盯着眼前的画失神良久,这才笑道:“好看。”

  那是一幅鸳鸯图,图面不大,然工笔细腻生动,一双鸳鸯凫水于莲侧,亲昵旖旎,寓意明晰而美好。

  “夫君若喜欢,我便照着这图样刺绣,将来欧阳姑娘成亲时,说不定能将此画绣样赠她,岂非美事一桩?”富清殊欣然畅望道,回首,却再次瞧见冯京脸上的失神。

  “......夫君认为不好吗?”她问。相处数日,这是她头一回见他如此心不在焉的状态。

  冯京闻言,下意识露出微笑,朝她道:“自然好,你喜欢便好,只别累着身子,此事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
  “不会。”富清殊听他关心自己,心下涌起一阵暖意,面色浮现微红。

  这副羞怯神态落入冯京眼中,让他仿若被什么所灼伤,目眶发痛起来。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,他是已有妻室之人,不可能再想她,也再无资格想她了。

  温家画楼。

  温仪百无聊赖地坐在柜面后,目光扫荡着楼里仅有的几位客人,懒洋洋打了个呵欠。再过不久,这样的日子便不复存在,一想到此,连此时此刻她也难再提起劲头了。

  忽然,她目光闪动,朝着正踏入楼内的客人道:“王先生来了,真是稀客。”

  王安石今日未着官服,只一身布衣襦裳,听她热情洋溢的招呼声,朝她颔首:“温姑娘。”

  “王先生是头次来我们店里吧,”温仪回忆着,一边无比娴熟地迎上去询问起来,“是来看画的吗?”

  “是,姑娘不必招呼,我自看看便可。”王安石没有她那样热情,礼貌而不容拒绝地推却了她接下来的介绍。

  “哦。”温仪撇撇嘴,又百无聊赖地坐回柜面。

  王安石今次是来为妹妹王文筠选画,因着欧阳芾的教学带动,王文筠也日渐对绘画产生兴趣,虽信笔涂鸦居多,但私底下竟也缠着王安石撒娇,欲买幅画挂在家中。

  王安石嘴上不应,实际被缠得久了,亦不愿拂她心意,故于楼中缓缓踱步,将店内摆设的图画逐一观去。

  这些画大小不一,内容各异,确如此前欧阳芾所言,山水、花鸟、人物不一而足,即便仅仅观赏亦不失为赏心悦目之事,却因全未押字,不知哪一幅是她所作。

  此刻楼中除王安石外,尚有其他人在,故听得见他人攀谈点评声音。

  “......传言欧阳内翰之侄也有画作于其间,不知真假。”

  “确为真事,我听说范文正公之子亦在楼中买过她的画,后来却不知因何将画给退了。”

  “有这事?”

  “我亦是听人说起,详细情形不甚清楚......据传前几日富公的新女婿冯当世还曾与这位欧阳姑娘有过一段关系,当时人皆以为冯学士会娶欧阳内翰家这位娘子,熟料却被富公挑中,作了宰相女婿。”

  王安石抬眸,认出面前谈笑二人,其中正说着话的乃是王拱辰从弟之子王琦,旁边听他讲话之人则是王拱辰之子王兆,两人皆荫补为官,目下在京任职。

  因着父亲与欧阳修之间不睦,王兆也对欧阳家人未有好感,此刻闻言讥笑:“冯当世倒是个聪明人,不过换作其他人,只怕二者之间也会选择门第高者。”

  “可惜了那位欧阳娘子。”王琦道。

  “有何可惜,你道他欧阳家的娘子如何干净,欧阳公对自家女子的家训向来不清不楚,翰林学士又如何,如今这位娘子名节有损,恐怕日后难以嫁人才是真。”

  “令尊的家训,便是在这市井坊间,大谈闺中女子的名节|操德,不以为耻?”

  一道冷冷声线盖住他二人言语,两人骤然循去,看见面前站立之人。王琦尚不识得他为何人,然王兆面色已变:“......王牧判。”

  王安石眼光扫向他:“令尊贵为翰林学士承旨,其子不思读书进取之事,反以朝中臣子家事为乐,言语轻|浪不恭,不知又为令尊添了多少荣?足下可也顾惜自己的名节?”

  王兆面泛青白,低头道:“王牧判教训得是,在下适才口出无心,胡言妄语,还请牧判勿......勿放在心上。”

  他心知此事可大可小,全看对方如何处理,故将头压得更低:“......还望牧判勿告知他人。”

  王琦见他如此,也立即低首:“望牧判原谅。”

  “足下理应自守名节,求我何益。”

  王安石言语虽冷,然王兆心思机敏,忙接口道:“多谢王牧判,在下受教。”随后又朝他作一深揖,便极快速地与王琦相携离去。

  “王先生好威风。”

  若说之前两人私语时温仪在旁听着尚还压火,此刻闻罢王安石一通训斥,竟是乐了起来。见王安石对他夸赞无动于衷,她心下活泛,调侃道:“想不到王先生竟是如此护短之人。”

  王安石皱眉:“姑娘慎言。”

  “也对,阿芾与王先生并无私《》情节跌宕起伏、扣人心弦,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玄幻魔法小说,烟云小说提供和全文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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