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_我养的娇花一心求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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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  周遭的一切都是漆黑寂静的,浓稠如墨水版的黑吞噬了眼前的一切。

  闻砚的耳边只有脉搏跳动的声音,生机又孤寂。

  在被绪寒重伤,失去修为的头两千年里,他每一天都像是被摆放在是在虚无的空间里,能做的事情就是随着心跳数着时间的流逝。

  闻砚并不恐惧黑暗,他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。

  他看不见自己,也见不到别的,于是那些过去所经历过的事情便一幕幕自动在脑海里接连出现。

  他被质问、被围攻、被人连番请旨剥去神骨退下神位的那些,都好像又历历在目。

  还有那日,满秋硕果,遍野金黄的林前,他拖着一身重伤坐在树荫下,手中握着一截断了的、小小的蛇尾。

  白色蛇尾上x金的花纹渐渐暗淡下去,断口上的血迹已变成黑色。

  闻砚七万岁,这条小蛇陪了他足足五万年,今日却因为护主而死。

  最信任的兄弟想杀他,受他庇佑的天下人唾骂他,现在这世间最后一丝牵挂也离他而去。

  闻砚突然就不想做这个所谓的秋神大人了。

  于是他散尽最后的修为,尽数注入小蛇的断尾,将它送回了自己的族群。

  然后没有告诉任何人,卸下了属于秋神的一身职责,将自己自囚进四季禁地。

  从此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,整整一万年。

  外界的虚实他懒得去猜,也猜累了,只有四季禁地的秋季,才是完全属于他的真实世界。

  闻砚环顾四周的黑暗,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,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,梦到有个满身烈焰的姑娘将他带出了四季禁地,将他抱在怀里,护着她。

  原来只是一场梦。

  闻砚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任由脑海里闪过那些画面,他想,那就继续呆着吧。“乖乖,你怎么还不醒呀。”

  忽的,少女温柔似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,有些模糊,却是他熟悉的。

  带着娇俏的疑问,也有些担忧。

  他记得似乎这个少女似乎也正面临着背叛和孤立无援。

  闻砚的心里倏地震了震,反应了几息才回到现实思维,想起这一切原来都不是梦。

  渐渐地,他感觉到自己真身的萼片上低落了什么东西,温热,又有些腥味。

  然后涅之力无限滚烫的温度就顺着他的脉络流遍梧桐花全身,填补他亏损的灵力,唤回他失去的部分修为,最后被全然吸收,再无一点血痕。

  眼前的黑暗开始消散,星星点点的白光透进他的眼眸。

 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,久到闻砚已经完全清醒,久到他能知道余绯到底滴了多少血在他身上。

  比上回多得多。

  少女嘀咕的声音不知是在对谁说。

  “你不会被姒羽打死了吧乖乖。”

  “这可怎么办?”

  是姒羽动的手,神海的诸位大人还是去找姒羽吧,不关我的事。

  余绯在心里默念了三遍。

  而在闻砚那儿,余绯颇有些苦恼的自言自语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。

  他有些哑然,想不到她竟然真的如此在乎自己,心中有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。

  望着咬着腮帮子软肉皱眉的少女,闻砚突然因为自己早就转醒却无所动而心虚了起来。

  她今日已经很累了。

  为了不让她继续忧心,闻砚控制着自己恢复了不少灵力的萼片,动了动。

  果不其然,下一秒,少女就开心地惊呼起来:“太好了,乖乖,你终于醒了!”

  闻砚几万年来还是头次被人照顾,心里不是滋味极了。正想朝余绯摆动萼片,却见跟前已经空无一人,唯有少女朝床榻打着哈欠离去的身影和带着困倦的软糯嗓音:

  “醒了就自己待会儿吧,睡了,扰者必诛。”

  闻砚:......行吧你睡吧。

  此时大陆极西,与海域接壤之处,蛇族领地。

  蛇族族长坐在案前翻阅着族内事物,身旁焚着的松露香中和了蛇族终年湿热的黏腻,悠悠地深至半空。

  突然,执笔的族长似有所感,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眼里迸发出诧异。

  他放下笔,起身转动机关,墙上缓缓显出一条昏暗的密道。

  连灯都来不及点,他快步穿过密道,走进那间他时刻关注的密室。

  密室温暖如春,他停在流云碧波的水池前,双手因为强烈的喜悦而轻轻颤抖,岁月在他的脸上雕刻下苦等的印记。

  他浑浊的双眼望着远方,双唇颤巍地张了又合。

  “大人,万年了.....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
  而在他面前的清池中,有一条食指大小的金纹白蛇,正躺在刚刚破裂的白壳蛇卵中吐着信子。

  小蛇额间有一滴血色纹印,庄重而美丽,他豆大的红瞳望着蛇族族长,竖瞳中是责怪、愤怒与迁怒。

  “尘F,你的账我日后再算。”

  小蛇人立而起,高高地仰起脖子,神态中净是高傲,稚嫩却愤怒的声音随着吐信传出。

  “现在、立刻、马上,带我去找大人。”

  尘F双手交叉叠覆于胸口,朝小蛇行礼。

  闻言脑后滴下冷汗,但在蛇族圣灵面前依旧不敢有违,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圣灵息怒,秋神大人......已失踪万年。”

  “你说什么!”小蛇费力地游下蛋壳,张牙舞爪地朝尘F龇牙,“那绪寒呢,绪寒何在,我要去找绪寒。”稚嫩的童声并无几分威严,横冲直撞说出的话也并不委婉,可尘F却无半点愠怒。

  “......”他微微躬着身子,恭敬低下的头上虚汗越来越多,“圣灵赎罪,只是绪寒大人如今已是四神之首,蛇族也已有万年不曾与神海往来。”

  尘F小心地瞥了眼小蛇,发现他的蛇信吞吐的速度愈发快,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,连忙找补。

  “不过听闻昨日神海的祝祷仪式出了差错,绪寒大人封锁了神海,现下想必无暇顾及外界之事。”

  尘F又行一礼,试探道:“圣灵归来,不如先调养将息,待臣下将这个喜讯昭告天下,为圣灵接风洗尘。”

  “废什么话,绪寒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也配做四季之主?”

  水面随着他的摆动荡开涟漪,他游至尘F跟前,尘F心领神会,附身伸出手掌。

  小蛇顺着他的掌心缠绕着游上他的臂膀,最后停留在他的肩头,在他的耳边威风凛凛地下达着命令:“传信绪寒,我要见他。”

  “他若是还不见我,我便将他的神海搅个天翻地覆。”

  说着,愤愤抽动自己的蛇尾,在空中发出小小的炸响,又鞭落在尘F肩膀上。

  只能听命照做的尘F嘴角微微抽搐,肩膀有点疼。

  神海,四季殿。

  自昨日绪寒遭受反噬,祝祷仪式被迫暂停开始,各族选派赴神海的代表都聚集在此处,无进无出。

  本是宽敞明亮的大殿,此时却因为人满为患而略显沉暗。

  有不少人因为莫名被禁足在此而隐隐有些不满,已多次询问何时才能离开。

  人群开始骚动,夏神祝康和冬神梦冥也是焦头烂额。

  梦冥一袭丝绒白裙,身上的流纹披肩因为东奔西跑而滑落在臂弯,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圆润的肩头。忙着应付各族的祝康扫过,额间一跳,一把拉过梦冥,替她拢上披肩却不触及她的肌肤,温润的脸上难得有些不满:“绪寒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,总不能一直扣着人不放吧?”

  梦冥有些莫名,复又摸了摸披风,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,语气随意:“扣着再说吧,能让他不顾反噬都要亲自调查的,除了那位也没别人。”

  她朝祝康耸耸肩,满不在乎,“随他喽,反正神海如今是他当家,天塌了有他顶着,我......我俩怎么样也不会遭天谴。”

  祝康:

  大殿角落里,第一回跟随兄长来神海的妖族公主北芸正独自隐在黑暗里,她环抱着自己,满脸焦虑恐慌。

  昨日她与余绯分开后便赶往万花谷参加祝祷,她去得晚,只能站在最边上,只能看到绪寒的背影。

  在仪式开始后不久,在万花台上运行法术的春神大人便猛然弯腰,法术被迫中断。

  若不是夏冬二神及时出手,绪寒只怕会当场走火入魔。

  而北芸的目光在触及地上那抹刺眼的鲜红时,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  绪寒为调整暴动的灵力,转身调息。

  正对着北芸的方向。

  然后她便看见,看到绪寒脸色苍白,连嘴角边的血迹都未曾擦去,他像是克制着什么情绪,可眼里的隐忍终究没有遮住眼底的那份恐惧。

  绪寒走了。

  在众目睽睽之下,在刚刚承受了反噬之后,甚至都来不及清理满身血迹。

  “诸位,神海突生变故,吾前去查实,待吾归来之前,请诸位在四季殿等候,所有人不得擅离。”

  绪寒离开前留下此话。

  接着众人便看见天穹之上神泽涌动,属于春神本体桃花结印,封于神泽之上。“此乃神谕,违者神罚。”

  再下一瞬,北芸与众人便已身处四季殿。

  有人疑惑,有人不满,也有人大声询问想引起群愤,可全都被梦冥呛了回来。

  唯独没有人离开,因为违抗神谕罚以雷刑,一道损三百年修为,因此无人敢违抗神谕。

 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,可唯有北芸知道,这个大殿里少了个人。

  余绯。

  于是她猜想,一定和余绯有关。

  她丝毫不收敛地想着,或许是余绯闯了大祸。

  但她害怕,因为在祝祷仪式开始前,第一次来神海的她也私自离开了万花谷,并且还见到了余绯。

  她害怕余绯被绪寒找到后将她也说出来,从而引火上身。

  北芸在四季殿里呆了多久便担惊受怕了多久。

  “那谁啊,怎么抖成这个样子。”梦冥朝角落里望了望,皱着眉问祝康。

  祝康顺着她的眼神望去,触及到面露惊慌的北芸时同样蹙眉。

  “妖族公主,这次随她兄长来的,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。”

  “哦。”梦冥语气上扬,收回落在北芸身上的眼神,不屑道,“妖族啊,那我想起来了,她叫北芸。”

  祝康不解。

  梦冥翻了个白眼,提醒他:“火凰族那只小凤凰的臣下,哦,从前的。”

  “余绯我知道,只是看你好像对妖族这位格外不友善。”

  “......我对谁友善?看不上那副小家子气的嘴脸罢了。”

  梦冥转身离开。

  一头雾水的祝康不知道她一个人又再生哪门子气,只点点头,对她前半句话表示肯定。

  四季殿中的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,绪寒才带着满身寒气归来。

  男人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,发梢的落雪因为殿中的暖意迅速融化,浸湿了额前的发丝,顺着他刚毅的下颚线滑落,在下巴上挂下半滴水珠,又被他抬手随意拭去,墨袍上留下一道水痕。“神海封印已解,诸位可自行离开。”

  天穹上的神泽与桃花结印再次出现,这次显现后却是慢慢消散。

  他回来,什么都没说,张口却是赶人。

 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,连梦冥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。

  可绪寒苍白的脸昭示着他的疲倦,众人最终还是敬仰神明,没有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,离开了神海。

  “我说你是不有病,反噬把你脑子噬了?想扣人就扣人,想赶人就赶人。”待人走完后,梦冥指着他走上前,语气不善,披肩又从肩头滑落,“当了几万年神啊?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?”

  祝康抿着唇,走到梦冥身后,再次帮她提起披肩,面无表情地附和:“绪寒,这次过了。”

  “落刑复生了。”

  绪寒没有坐在四季之主的诸位,只是扶着椅背,一手揉着眉眼间,满声难以置信。

  他没搭理两人的控诉,在两人哑口无言又震惊的表情中,又重复了一遍。

  “蛇族来信,落刑复生。”

  似乎还是怕他们不信,绪寒大掌一抬,半空中凭空浮现一分奏书,印着蛇族复杂的族长之印,黄底黑字,随着尘埃的舞动排列成型。

  “落刑复生,望与大人一叙。”

  祝康和梦冥望着半空中轻轻浮动的奏书,脸上的表情无法用丰富来形容,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  祝康:“这......怎么回事。”

  “不知。”绪寒沉声道。

  “落刑那小蛇崽脾气与你一般急躁,莫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吧。”相比之下梦冥的接受速度更快些。

  “不知。”

  “......”梦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,“不会是尘F想要诓你而编造的吧。”

  “不知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应当不会。”“你到底知道些什么?”

  梦冥看着他这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有些生气。

  绪寒拧眉沉默。

  “好了好了,等落刑来了就知道了。”祝康眼见着气氛凝脂,当着和事佬拉过绪寒,转了个话题。

  “你今日查出些什么来了。”

  绪寒皱着的眉总算松了松,道:“今日祝祷时,我加之在秋季环境里的护灵阵被破坏,故而遭受反噬。”

  祝康一惊,连忙问道:“可去四季禁地看过了?”

  “去了,但我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了。”绪寒摇摇头,满脸凝重。

  “什么!?有人闯入还是他......”

  “操什么心。”梦冥打断两人又悲又厄的对话。

  “闻砚自己烂在那个地方不肯出来,天下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”

  “况且这世上能破绪寒阵法的人也不多,闻砚刚好是其中一个,再加上落刑复生。”

  “答案只有一个”梦冥拍拍手,看着绪寒颇有些幸灾乐祸。

  “他自己愿意出来了。”

  绪寒别过头不去看梦冥的表情,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与他想的完全一致。

  他很想逃避,却又冲动地去幻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。

  祝康也点点头,严肃道:“闻砚这次出来你怎么打算,事先说明啊,纵然当初他于你有愧,但你瞒着我和梦冥围剿他损他一半修为,还让落刑因此陨落。如果不是天道将四神之首的位置传于你,我和梦冥绝不会放过你。”

  “若这次你还是为了蛇族那个姑娘想杀他,我不会坐视不理。”

  梦冥冷嗤,转身离开的身影不带一丝留恋,“绪寒,如果真是这样,我会先杀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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